王峻涛笑着重新洗牌

本文写于2002年。

2001年8月8日下午王峻涛发表辞职声明,全文如下:

北京时代珠峰科技发展有限公司自2001年4月份以来,各方股东在有关协议的具体执行和权益分配方面发生重大分歧,极为严重地影响了公司的日常经营与后续发展。本人身为公司董事长,一直奔走南北居中斡旋,几个月来,终不能实现调和股东分歧、使公司董事会原定经营目标顺利进行的愿望。本人深感痛心,于今日宣布辞去该公司董事长一职,同时不再担任该公司的法定代表人。

今天,中国的B2C电子商务事业和整个电子商务事业处在最好的产业发展时期,对此,我的信心没有丝毫的怀疑或动摇。B2C电子商务事业在中国的土壤中成长壮大的环境日臻完善,已远远超过了两年前本人创办珠穆朗玛电子商务公司(8848.net)时对现在最乐观的估计。分业后的My8848.net公司在最初几个月发挥出来的纯熟干练的电子商务运作手段与技巧,已使亏损额从一年前的每月最高600余万元下降至100余万元;My8848网站的用户浏览量比去年同期增长了大约11倍;市场份额在中国B2C领域遥遥领先。本来,如果公司的经营不受干扰,按照当时的自然成长,公司也可在本月——2001年8月份实现盈利。公司的管理层也曾经就此目标向董事会做出保证。

长期以来支持我们的200多万顾客,一直是我们的基石,即使在最困难的时候,你们仍然用热情和信任让我们一次次感动。我衷心希望大家继续支持中国的B2C事业,也呼吁公司继续保障所有用户的合法权益。长期以来,上千家厂商一直与我们保持着良好的合作关系,这种关系,为新旧经济企业在我国电子商务领域的合作做出了好榜样,我对此十分感激,并希望公司能够继续履行有关业务协议,保护他们的合法利益。

作为中国B2C电子商务的早期探索者,我对两年多来和我一起团结在这个事业大旗下的公司同事充满敬意。无论内外部环境如何变化,800多天来,你们的执着、冷静、团结和坚定,一直使我感到骄傲。我永远不会忘记我们一起携手走过的辉煌和艰难。

我将继续和大家一起努力,为已经迎来春天的中国B2C事业贡献自己的力量。

而就在8个月前,王峻涛从8848中分拆出来,组建my8848的时候,虽然困难重重,但还是满怀信心。

王峻涛和谭智最喜欢做的一件事情就是每天下班打招呼的时候说,今天又有了多少订单,有了多少B2C销售额……今后,王峻涛只能和他的新CEO说这些了……

无助地望着对面坐着的华尔街分析师,王峻涛长长地叹了口气,他下意识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但又一点脾气没有,他没什么可指责对方的地方。

华尔街分析师都很专业,王峻涛和他们谈B2B,如果对方是B2B分析师,他会听,而且,会不时给出一些很专业的意见。但是,当王峻涛讲到一半,告诉这个分析师8848还有一块B2C业务,这个分析师马上就不听了,他会立即起身说:“你等一会儿,我去将我的同事喊来,他是B2C的专家,B2C我听不懂。”这种情形在国内办企业绝对不会发生。但是8848要在美国上市就要入乡随俗,就要容忍美国人的专业。在美国,分析师们很有权威,股票承销商和投资人都听他们的,他们当然也不敢乱加分析,不专业的事坚决不做。

伴随着2000年4月份以来Nasdaq情况越来越不好,B2C的代表亚马逊情况越来越不好,8848在Nasdaq的上市承销商对8848的脸色越来越不好看。承销商最信分析师,在B2B、B2C来回绕了两圈后,分析师不耐烦了,他们质问8848:“到底你是B2C还是B2B?我到底该用什么样的价值标准来算出你上市的价值?”B2B后来在Nasdaq比B2C值钱多了,分析师、承销商、8848当然希望以B2B的价值标准来算8848 的价值,但是王峻涛又不得不告诉分析师:“8848还有B2C业务。”因为这块业务太大,无法忽略。

王峻涛一度想以“中国情况不一样,B2B和B2C两种模式在中国可以相容,企业在实际运作的过程中也相容,互相都有好处”为理由说服分析师,但是,他游说了半年多,分析师们却总是摇头,分析师们最怕发生概念上的混淆:“你要我们为8848专门发明一种新模式,来说服华尔街的投资人,这是不可能的事。”B2C是王峻涛一手养大的“孩子”,上市要将这个“孩子”扔了,怎么可能?平时谁要是说这个“孩子”不好,王峻涛都会和他急,王峻涛一度厌烦别人说亚马逊的“坏话”。

王峻涛是8848董事长,他要不停地和美国投资家开会。美国投资家不多说,他们只坚持一点:“B2B和B2C放在一起在美国没有。”王峻涛却要用大量的实例阐述B2B和B2C“在中国就有可能一块玩”。谁也不能说服谁,只好把问题先放起来。

但资本不允许等待,看王峻涛一再坚持,承销商和分析师们使出了杀手锏,“你还要不要上市?你要不要让我卖?你要让我卖,就要听我的。这没办法。”

四亿美元与一个零头

2000年11月底,为投华尔街所好,8848将B2B和B2C 一分为二。拆分前,8848私募价格高达4亿多美元。但是,因为投资人急于出手,B2C业务的出让价格只相当于8848总盘子的零头,而这个“零头”买去了8848共享品牌、8848相关域名(www.my8848.net等)、每月上千万的B2C业务及相关资产和技术、150万的B2C用户、近200人的经营管理和支持团队以及与B2C业务相关协议、合作/联盟关系、管理、监控与流程、财务资料与存货等等,总之,是将8848所有的B2C、ESHOP、B2R(8848人发明的词汇,专门描述他们面对零售商的批发业务,可能也该算成B2B),还有他们在电子商务网站中人气突出的用户社区都买下了,原来的8848只剩下了刚刚发布的Marketplace和ASP业务。

王峻涛硬不过华尔街的喜好,8848 被迫已经有好几个月没往B2C投入了。到2000年9月,王峻涛开始坐不住了,开始为自己一手拉扯大的 “孩子”找出路。

王峻涛找过很多人,但这些人总想将8848的B2C 纳入他们自己的品牌,将B2C吃进去,王峻涛在心理上接受不了,就算了。

最终买下8848 B2C的是国内的一家投资公司,其老板是8848的热心用户。王峻涛认识他三四年了,和他做过很多次生意。

两三个礼拜前,他来北京和8848谈判,一口气在 8848上买了131本书,过去在8848买书要送到外地很麻烦,现在可以直接送到酒店,方便。据王峻涛讲,现在8848上有什么不对的地方,他比自己更了解。

作者:出卖B2C的价码是谁谈的?

王峻涛:不是我。我谈不合适,我要是说个价,谁也不信,因为卖的里面有我,买的里面也有我,所以,我回避。我们找了个职业专家,任命他做谈判代表,他不是8848股东,立场会比较中立。

作者:为什么说买的里面有你,卖的里面也有你?

王峻涛:这一次,我在新公司有一部分认股权;我原来在8848里面就有股份,从创业到现在,一股也没有转让、出售过。

作者:那么,你认为这笔买卖8848是不是亏了?

王峻涛:我无法评价这个买卖是亏是赚,我只能说,这是互联网不停变化的结果。现在的华尔街认为,8848仅剩下B2B概念反而更好,更有利于上市。这笔买卖让8848拿到了一部分现金,又扫清了上市的一个障碍,华尔街认为很合适。

作者:分家后,人事怎样安排?

王峻涛:本来是要我当两个公司的董事长,从经营管理层的角度来看,大家都对这种安排没异议。但是从律师那边反馈回来的意见看,我同时兼两个有关联的企业的董事长,有大问题,所以,可能需要一些变通,不过实质上不会有太大的变化。

作者:你更看好哪块业务?

王峻涛:都非常看好。Marketplace和ASP的确是国际资本市场最流行的;做B2C,我心里踏实。B2C在国外能不能成功,我说不好,在中国,要是电子商务有一项业务会率先成功的话,那就是B2C。这是因为:一、中国商业基础不发达,地域辽阔;二、中国网民的成长速度是最快的。8848是B2C市场上毫无疑问的第一,如果这个市场正好需要一个B2C的话,8848最有希望。

作者:亚马逊作为B2C的代表不也出了很大的问题吗?

王峻涛:亚马逊的问题不是B2C模式的问题,是企业经营的问题,亚马逊在资本市场的压力下已经开始掌握发展节奏了。快是对的,太快就不一定对。亚马逊最近一个季度的财务报表已经有了本质的变化,它亏损额开始下降,图书和唱片已经开始盈利。

此8848与彼8848

B2B的8848叫8848,B2C的8848也叫8848,在公众眼里谁才是“正宗”的8848?谁会最大限度地占有8848的品牌资源?

8848分家后,剩下的B2B只做Marketplace和ASP,8848 B2B目前只有600多个用户,150万的B2C用户都跟着王峻涛走了,用户量的强烈对比势必造成公众面前的8848就是B2C,至于B2B的8848在干什么,大家可能都弄不清。

8848以B2C起家,8848在公众中的形象就是网上超市,而非网上交易场。很多时候,企业的形象不是企业想转就可以转的。

王峻涛称,“B2C肯定要与国内资本结合,因为了解它、支持它、能够认识它价值的人都在国内。”8848 B2C在国内上市,势必进一步吸纳8848的品牌资源。

王峻涛就是8848。王峻涛亲自做B2C,势必将更多的8848品牌资源灌输到了B2C上。

华尔街抛弃B2C可能是一个错误,可能是在以最低的价格抛弃了包括8848品牌在内的最有价值的部分。王峻涛做了一个B2C,华尔街觉得不错,花巨资占了大部分股份,时过境迁华尔街又不喜欢B2C了,就将B2C扔了,王峻涛和他的中国投资伙伴花很少的钱又将B2C买了回来,对王峻涛来说,B2C完璧归赵,物归原主,而自己在华尔街看好的B2B中的股份也一股没少。

王峻涛赚了。

和华尔街打了半年嘴仗、一直愁眉不展的王峻涛,等到这笔买卖签完字后,终于露出了心满意足的笑容。王峻涛对国内资本市场充满信心,他最近经常将一个例子挂在嘴边:“江苏综艺股份(注:沪市A股)的市值是8.7亿美元,这等于12个搜狐,9个网易,4个新浪,1.5个中华网,谁说一个公司在中国资本市场就一定得不到承认?张朝阳现在整天咋呼着说要在国内上市,就是这个道理。”

王峻涛过去和华尔街说,现在中国有1600万网民, 8848每个月销售额都在翻番,中国客户很喜欢在网上买东西,华尔街投资者看着王峻涛的眼神老是半信半疑,这种眼神让王峻涛很不舒服。“对于我们来说很正常的事,对他们来说就很难理解,你又不能说。你来看,他看不懂,和他总要从最基础的东西讲起,这点很累。”“现在好了,B2C里全是中国资本,全是中国的经营者,为中国市场服务。这个公司从此做什么不用再提华尔街了,华尔街现在流行什么也从此不关我的事。”

谁排挤谁

我在8848的股权一股没有少,一股都没有转让。别的股东在融资的过程中愿意拿出来转让的股权,我还往里买。我在8848的股权绝对值,比我创立时的还要多,起码比谭智多得多,国内,我拥有的可表决的股票最多。

——王峻涛

王峻涛如此痛快地自报家底,是为了辟自己“遭谭智们排挤淡出权力中心”的谣。

1999年8月,8848刚刚完成第二轮融资,人员从 6个扩张到20多个,上市同时被提到议事日程,同时兼顾上市、经营、投资商融资,王峻涛感觉管不过来了。

这天,王峻涛和投资人在酒店大堂聊天,去这个酒店打保龄球的谭智一看这些人全认识,上前打了个招呼。王峻涛看到谭智,连忙说:“谭智你过来,我和你说说在8848上建微软产品网上零售店的事。”说完,谭智打他的保龄球去了,王峻涛和投资人继续谈请谁做8848的CEO。

王峻涛对8848 CEO有四点要求:一、不要太年轻,“年轻人管一个大企业,我总觉得不踏实”;二、会管理;三、大家都认识,不要来一个生面孔,谁也没见过;四、英语要好,最好是一个华人,中文也要好,对中国情况比较了解。

一直聊到吃饭的时候,还没想到合适的CEO人选。饭桌上,王峻涛一拍脑袋,“谭智是不是挺合适?”席间有一个IDG的人和谭智是老朋友,说:“对呀,要不然,我去试试看。”第一次没说通。

后来,谭智答应了。

谭智刚到微软不到一个月,王峻涛就认识他了,王峻涛的福州连邦是微软第一个授权零售店。8848第一个战略合作伙伴是微软,谭智签的字,谭智和王峻涛一起出席了发布会。谭智在王峻涛眼里是个很严肃、很专业的人。

作者:8848有没有派系之争?

王峻涛:谭智来的时候是一个人,很自然,谁都喜欢挖过去熟悉的人,有一些人并不是谭智的好友,可能是他好友的好友,但是到最后,从外面一看,就眉毛胡子一把抓了。

作者:谭智是不是请走了一些“你的人”?

王峻涛:既然请谭智做CEO,就会给他全权,他看谁不顺眼都可以炒,看谁顺眼都可以请进来。我不会再给他附加别的条件,什么权力都会交给他,反正出问题就找他。

作者:你怎样向“你的人”交待?

王峻涛:我在担当“支部书记”的角色,我站在谭智的立场上和稀泥。我保证两点:一、那些人该得的利益,一分钱也不会少,和继续留在 8848干没什么太大的区别;二、最终他们都去了一个让他们满意的地方。我要是实在找不到合适的去处,就会发动股东、董事会帮着找地方,包括谭智本人也曾帮着找。

作者:8848分家和传闻中的你被谭智排挤有无关系?

王峻涛:在B2B和B2C上就数我和谭智没有什么分歧,我们经常团结起来说服别的投资人,要不B2C不会活到现在,4月份就该死了。我和谭智整天都在一块,再要好的两个员工,还有吵架的时候,我和他别说红脸说话,连声音大的时候都没有。 我和谭智怎么可能有矛盾呢?他管的事,我是最好不插手,躲得远远的才好。有纠纷都是新闻媒体说的。

作者:谭智怎么看B2C和B2B?

王峻涛:他两边都很看好,但是,CEO到了这种时候,没什么选择权了。

作者:新公司请什么样的CEO?

王峻涛:说句良心话,最好和谭智一样的,如果还能找得到。

手心与手背

8848四亿美元的融资市值,我觉得很合适,新浪还有两亿多,8848比新浪有价值是大家可以接受的。新浪其实也很冤枉,中国人在上面忙活了半天,外国人看不懂。另外,同样的公司还有3个,在分散投资人的注意力,8848电子商务谁都懂,也没有公司分散投资人的注意力。 ——王峻涛

即便是分了家,王峻涛还在牵挂着老8848,因为 “毕竟我有一大笔财富在那地方,这财富可不是小数。”

“这次分家有股东方面的意见,但8848股权比较分散,五六十个股东,谁的意见都很难左右整个形势,而且国外的股东距离中国比较遥远,他在一定程度上也是听国内操作业务人员的意见,我和谭智的意见又比较统一。分家最主要的还是受华尔街的左右,概念更集中,华尔街更容易接受,只要能早上市,股东就好说。”

作者:现在8848内部私募价格8~9美元,时下 Nasdaq“血雨腥风”,新浪跌到5美元以下,你估计8848什么时候能够上市?而且,IPO还能圈到钱?

王峻涛:我不知道。但是,从经营的角度看,实际上不用急,公司的资金很充裕,现在不是随便就能拿三五千万美元的时候了。

作者:8848现在还有多少钱?

王峻涛:不能说。但是再玩个两年都没事。

2001年1月,半数以上的8848员工要从金融街通泰大厦搬出来,搬回让8848发家的中关村,王峻涛喜欢中关村的气氛。

2001年1月,8848很大一部分将不再完全属于英属维尔京群岛注册成立的8848有限公司,重新属于了中国,属于了中关村。

2001年1月,越来越多的人将明白华尔街的游戏不是给中国人玩的,但是能够像王峻涛这样全身而退又可能大赚一笔的人不多。

来源:《知识英雄2.0》

作者:刘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