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峻涛值多少钱？
Author: 刘韧 | Created: 2018-08-29
本文写于2000年。
“老苏，在8848，我占多少股份，连邦占多少股份，你说了算。”1999年6月，IDG决定向8848风险投资后，身兼连邦副总裁、CIO和电子商务部总经理三职的王峻涛率先干脆地向连邦董事长苏启强表态。
尽管王峻涛一脸真诚，但是，关于8848股份划分一事仍然僵持了一个礼拜，整整一个礼拜的时间里，没人信王峻涛的话是真的，所有的当事人都认为，王峻涛在以退为进，撂出这句话的目的是想要更多的股份。
当时，8848只有4个人，3个人具体干事，当官的就王峻涛1个。8848下一步怎么干，没任何文档，所有的计划和设想全装在王峻涛1个人的脑子里，要是王峻涛此时说不干了，此事也就拖下去了。
王峻涛的精明在中关村是出了名的，王峻涛此刻抛出这句话，要干什么？胃口有多大？
既然王峻涛将球踢了过来，苏启强也不能不接，苏启强给出的方案是：8848这块饼，王峻涛占25%，连邦占75%，后来，因为要切5%股份给连邦股东综艺股份，分配方案改成了王峻涛２，连邦占８。
王峻涛望了望踢过来的球，二话没说，拿过纸笔，只签字，不发言。
按照协议，连邦将自己的八切出一半给IDG，IDG为此投到8848.net 200万美元，另外，IDG还要付连邦40万美元，让连邦套现。截至此时，连邦一共在8848这个项目上花了几十万元，而这一次则一下从IDG拿回了几百万元。而且，“连邦名义上给8848投资的100万人民币还没到账，IDG的200万美元投资就来了。”
“连邦拿回的现金是它投资的12倍。”
“天地良心，我王峻涛一分没拿。”
所有这一切，并非“善男信女”的王峻涛都认了，因为他迫切感觉到“此时拿IDG的钱，正是时候。”“谈两个月，时间都太长，我想加快进度，所以，只要我这边可能造成延迟的，我全部弃权。”“我当时的主导思想是，只要能将这件事尽快做成，做大就行。”“我当时有很大的发言权，我那个时候，应该是想要多少就会有多少，但那可能会要有半年时间的谈判，等到那时，茶都凉了。”
不是连邦的兵
1994年，苏启强办连邦，王峻涛和苏启强聊了半天，王峻涛说，“连锁方式好，很大的经营方式，层次很高。”最后，王峻涛花钱买了连邦一块牌子，算是连邦的加盟连锁店，但是，“大家在资产上没有任何关系。”
1989年，在美国待了2年的王峻涛回到北京，返回航天工业部研究所，在原单位待了半年，再没等到去美国的机会，而此时的王峻涛已经不喜欢像在学校那样老老实实做研究了。时逢小平南巡，鼓励知识分子走出高墙深院，为经济建设服务，王峻涛说“我第一个出去。”1991年，29岁的王峻涛不愿意再当航天部最年轻的高工，想做生意，出乎很多人意外。
1992年，王峻涛从深圳辗转到福州老家办起了贸易公司，电器、图书、计算机，三四十种商品，什么都卖，并且一口气在福建建了八十多个连锁店，越办越大，最后营业额过亿元，倒腾PC倒成了副业。
所以，1994年，王峻涛花钱从连邦手里买了一个牌子后，也只是将自己旗下的软件业务挂上了连邦的牌子。不过，王峻涛将软件生意做得很火，福建连邦连续5年居连邦外地店第一名，所以，在圈里面，王峻涛的名字便和连邦挂在了一起。
尽管别的生意做得也不错，但王峻涛最关注的还是互联网和软件，自从1988年，王峻涛在美国上了Arpanet（Internet前身），尝试过网上不见面也可以协同工作以后，王峻涛就再没离开过网络。
回国后，王峻涛坚持拨号到香港收E-mail，一天三四封信，要花很多钱，因为不仅速度慢，而且老是断线，需要重新下载，后来北京有了瀛海威，王峻涛长途拨到北京就能接Internet，好多了。再后来，瀛海威要开福建分公司，还找过王峻涛，问他感不感兴趣。
1995年4月，福州开通互联网，王峻涛高兴极了，天没亮就去排队，王峻涛本以为一定会有一大堆人排队，跑去一看，没人。很快办好所有的手续，本想急着回去上网，但又有点不大心甘，“我就不信全福州就我一个人上网。”于是，就拿着资料在那里等，从早上8点等到下午两点才等到第二个来办手续的人，是个到福州投资的台湾人。
这便是王峻涛在福州的幸福生活，和连邦没什么关系。
一碗面条
1989年，美国，王峻涛在网上买了一碗面条，一碗很久都没有吃过的中国海鲜面。那时，王峻涛被单位派到美国做项目，整天抱着一台东芝笔记本机，上班抱来，下班抱走。1982年从哈工大计算机软件专业毕业，王峻涛就没有离开过计算机。
从一碗面条开始，王峻涛就坚定地认为，商业才是推动互联网发展的真正动力，而非免费，因为“商家不会放过任何一个传播、扩大商业的机会，Internet不可例外地，必然会被商家染指”。
王峻涛这样想，也这样做。1996年，他看到金山西点、西线BBS多余物品交流园地里大家在交换游戏软件，就忍不住时不时往上面发贴子说：“你那游戏旧了，福州连邦店里来了新货。”
1998年初，王峻涛在福州开始了他的电子商务试验。搞网上销售，网站首先要吸引人，然后，要能将货发出去，最后，要能将钱收回来。办网站吸引人，王峻涛有经验，自己又是写文章的高手，这不难；配送也难不到王峻涛，王峻涛的公司在整个福建有八十多个连锁店，送货不成问题；支付倒是个让人头大问题，王峻涛最后想到了用龙卡储蓄卡通过ATM支付。
福建是ATM十分发达的省份，县一级城市ATM随处可见，最后是转账款上税的问题，王峻涛向银行保证“这个账号的钱不能取出，全要转入公司的基本账户。”幸好管这事的人是一个球迷，打个报告，也就给王峻涛通融了。王峻涛在福州想出的这个结算方式，一直用到2000年初建设银行推出在线结算后，才终止。
万事具备，就等钱来，“还好，天天都有。”网上来的钱，似乎要比现实中来的钱要珍贵许多。王峻涛在网上卖的第一样东西是Windows98，搞的是后来在8848屡试不爽的网上首发，一个月卖了四十多套。
王峻涛取名“软件港”的电子商务网站，就他一个人做，包括写网页都是他一个人。当年，这个网站以最高票获“福建十佳站点”称号。
王峻涛一开始吸引网上购物的着眼点不是方便，而是，将网上购物倡导成一种新的生活方式，“说成很时髦，就会有很多人愿意试。”
赔本副总裁
王峻涛往福州打电话，“赶快再往信用卡里打些钱来，上次那点钱哪够用？”王峻涛在福州开公司，每月10万元的收益，来到北京当连邦副总裁，每个月领6000元的工资，除去4500元的房租，还剩1500元，吃饭都不够。一向大手大脚惯了的王峻涛一到北京就花3万元买了一台不能报销的笔记本机。总裁吴铁虽说工资也只有七八千块，但他有股份，是在给自己打工，王峻涛则是第一位和连邦没任何产权关系的副总裁，所以，在中关村，大家都说，王峻涛是赔本副总裁，王峻涛抿嘴一笑，心里清楚。
在福州将电子商务的“轮子转圆了”，1998年11月，王峻涛从福州赶到中关村，和苏启强谈网上购物，王峻涛信心十足，“我在福州已经试验成功了，福州连邦能行，全国连邦应该也能行得通。”
苏启强认可了王峻涛试验的价值，王峻涛当上了赔本副总裁。“我看中的是，台子大了，互联网不可能搞成区域的。”到北京之前，王峻涛一天看一次自己公司的财务报表，到了北京，王峻涛一个礼拜看一次，到现在，王峻涛半年才看一次。
1999年4月18日，8848对外发布，页面和王峻涛在福州做的“软件港”一模一样，只不过将名字和下面的地址电话改了。4月，8848一共做了四十多万元生意，王峻涛在福州一个月就能做到十多万营业额，8848此时的规模并不符合王峻涛的理想。
8848组织上只是连邦的一部门，叫电子商务部，没有独立核算，所有的钱都是连邦出的，所有的策划都是王峻涛出的。王峻涛当总经理，没一分钱股权。王峻涛想得也不多，就觉得“这件事情可以试试看。”“那时候，不是开个网站就可以骗钱的，连邦当时开8848就是为了让连邦的生意做得更大一些。”
8848只有一间房子，摆王峻涛一张办公桌，别人的空间就很小了，空间很小，天上的馅饼也就都砸在了王峻涛一个人头上。
1999年6月，连邦开董事会。王峻涛不是连邦董事，但因为要汇报8848的情况，列席了本次董事会。王峻涛告诉董事会，5月，8848的销售额是60万元人民币。介绍完毕，王峻涛起身去洗手间，从洗手间出来，迎面碰到了连邦的IDG董事，此人任连邦董事多年，和王峻涛他们都很熟悉。他问王峻涛，“如果将8848从连邦切出来，再给你十倍的预算，你能不能将营业额扩大10倍？”王峻涛说：“没问题。”俩人接着谈了15分钟细节，最终，“就这么定了。”
连邦很快同意了IDG将8848从连邦切出来，再进行风险投资的方案，因为“实践证明8848是件很花钱的事，当年不可能见效。现在有机会吸引风险投资，当然是件好事”。“风险投资又不可能将整个连邦都装进去，连邦是传统行业，吸引风险投资很困难，所以，只好将8848单切出来了。”
“选择IDG，是因为他手里有钱，不废话就投了，而且，IDG有进一步融资的能力。我王峻涛有本事感觉到市场的味道，有本事将一个事情做大，有本事团结一班人做事，但是，我没有本事和华尔街的人侃山。”
我 烦
“谭智，每天签字，手都签酸了吧。我去管那个干吗？一定让我管，我一定不快乐。而且，每到开董事会，他都要向董事会交待，钱是怎么花的，每个董事都有权力对他说，‘不对，你要和我解释解释这个钱怎样用的。’我去担这个心干吗？”——王峻涛对1999年底谭智任8848的CEO后，外界传言他“大权旁落”的解释。
8848由4个人发展到16个人花了2个礼拜；从16个人发展到180个人花了4个月；从只卖软件和图书到卖15个种类的商品花了6个月；股东从2个变成美林、高盛等十几个花了不到6个月。“仅仅用了10个月，8848就从价值30多万元人民币变成了价值4亿美元（8848再融资的盘子以4亿美元计算），所有出钱的人都没有亏钱。”
往常，企业创始人会在三年之后脱离公司的具体运作，转向战略方向研究，Internet是电的速度，所以，王峻涛几个月后，就面临重新选择自己角色的问题，“我可以选择继续承担日常管理的事，也可以不选择，作为8848创始人，我有选择干什么的机会。”
王峻涛最后选择了从具体事务中脱身，第一，“我的股份是定死的，再卖力地干，也不可能变得更多。哪怕是回家睡觉，也还是那么多。”第二，“我不喜欢事务性的活。每天早八点半上班，9点前支票签不完，就会影响一天的进货，我烦。”“现在，我每天上网到子夜2点，上午，10点才来，我喜欢。”第三，“从公司长远发展考虑也必须有一个人看8848的战略。”
记者：如果你的“战略”和谭智的“现实”冲突，听谁的？
王峻涛：“我们俩还没有发生过冲突。一个战略，如果CEO认为不可实施的话，这个战略就是很成问题的战略。战略从来都不是坐在家里想出来的，企业战略只有一种是有意义的，就是可实施。”
记者：当你听到，“王峻涛只是一个象征”，你难受吗？
王峻涛：我办的所有公司到了一定程度都是‘大权旁落’。权力从来都是和责任联系在一起，如果我真有兴趣担那个责任，应该拿着那个权力；如果真没兴趣，还拿着那个权力干吗？
记者：为什么你的工资在8848排五十多位？
王峻涛：我的工资从6000元涨到了8000元，现在两万元左右。我要那么多钱干吗？我又不是没有钱。应该给挖过来的人高工资，我有股份。”
记者：你有多少股份？
王峻涛：比王志东略多一些，当然，肯定比丁磊少。
记者：你不怕8848上不了市，竹篮打水一场空？
王峻涛：我没往8848投一份钱，最不怕这事的就是我。公司零市值，理论上说，我只付出了精力、希望以及时间。本来即是空，不可能比空还空吧，持这种心态办企业永远不会垮台。
记者：为什么？
王峻涛：因为，再穷的日子，再困难的日子都见过，从创立那天起8848就很节约用钱，1999年4月到8月，8848一共才花了十几万元人民币。
记者：有人说，8848现在一个月亏一百多万美元，再不上市就完了。
王峻涛：纯粹无稽之谈，8848的钱还够用3年。
记者：8848在2000年初CNNIC排名第25位，说明了什么？
王峻涛：不说明什么。CNNIC投票方式有问题，电子商务网站的访问量怎么可以和门户比。电子商务网站不追求访问量，亚马逊为了让顾客快一秒买到东西走人，要花1000万美元进行调查研究。CNNIC那种眉毛胡子一把抓的排名是不是合适，很难说，钢铁的B2B，可能就几个用户，怎样进行评比？你能说钢铁的B2B价值不高？
记者：新浪也做电子商务怎么办？
王峻涛：就像亚马逊从来不怕“Yahoo!”一样，这是两种模式，两回事。新浪要做电子商务，我们所有尝过的苦头，他都要尝一遍，而且，还要多一个苦头，就是在前面总有一个不断变招的8848，在给他添乱。
记者：你怕当当吗？
王峻涛：当当差得也太远了，我可能怕“Yahoo!”和亚马逊进中国，但绝不会怕它。我并不认为只做书能成气候，书适合交易，适合打知名度，适合奠定B2C的一个基础，但决不能靠它吃饭，尤其是中国的书，国外的书平均20美元一本，中国的书平均20元一本。
采访手记
第一次，听王峻涛三个字，出自求伯君之口，那天，求伯君压低声音对大家说：“知道吗？老榕就是福州连邦的王峻涛，别说出去，我核实过，他让我保密。”我当时就有些抵触，觉得一个笔名有什么好保密的，故弄玄虚。
第二次，听王峻涛的名字是在中关村一个饭馆里，席间提起一个朋友施彤宇的去向，当时在连邦负责市场的毛一丁说：“施彤宇将会和王峻涛去做网上购物，拉网上广告什么的。”
后来，得知毛一丁也去了8848，便去看8848的网页，没觉得有什么可圈可点之处，转眼到了1999年4月8848发布的日子，李戎被王峻涛从广州请到北京参加发布会，李戎和王峻涛的渊源可以追溯到1998年11月，李戎在《南方周末》帮老榕发表《大连金州没有眼泪》。
李戎要写王峻涛，我认为没什么好写的，理由是，会写一两篇文章，没什么大不了的，中国Internet要比谁的贡献更大。当时，我最推崇丁磊。
1999年年底，李戎又一次来北京，王峻涛请吃饭，还请了新浪的陈彤、三联生活周刊的邹剑宇，那是我第一次见王峻涛，很和蔼的样子，没有想象中的咄咄逼人之气。那天，潘建新和王峻涛是一起到的，走的时候，俩人也是一起，潘建新开车。
后来，传出了潘建新、谭智等人加盟8848的消息，再后来，传出了毛一丁、施彤宇等人离开8848的消息。沸沸扬扬的。
2000年初，我去毛一丁家，他已经不太想再提及此事，但依然的愤怒还能觉察到。毛一丁是一个温和的人，不知道他为什么独对王峻涛大动肝火。
对王峻涛感兴趣，始于看《老榕独白》，从中得知，他初二就考上了大学以及他说他有钱，一身名牌。我喜欢天才以及王峻涛这种不怕别人说他金钱世俗的表达方式。
2000年5月，王峻涛在北京最好的饭店顺峰饭店请李戎和我吃饭，我特地仔细看了看他穿的西服以及衬衫，果然质地很好。吃完饭，王峻涛有些不好意思地对李戎解释，门外等的是富康车，此前，王峻涛让李戎坐的是卡迪拉克。“我一直打车，董事会认为8848董事长打车有损8848品牌，就给我租了辆车。支持国有品牌，我选了辆红旗，今天红旗车坏了，换了辆富康。”王峻涛解释得这么详尽，大约是怕富康车坏了“我有钱”的品牌。王峻涛多费心了，分手时，谁也没注意王峻涛乘的是什么车。
采访王峻涛时，王峻涛又说了几次“我有钱”以及“我又不是没钱”，而且，是来北京之前就“有钱”，“要不，怎么能一家三口到大连看球？”
采访完，材料放在那里，一直没有想写的念头，我不知道自己再等什么，突然，听到8848 Nasdaq上市获得中国证监委批准的消息，立即给王峻涛写了一个E-mail，问关于上市的细节，王峻涛回复说：“你的问题，我现在可是不能说的啊，怎么办？”
王峻涛不能说，我也要开始写了。我终于等到了8848上市，此前，王峻涛低声告诉过大家好几次8848上市的时间了，结果都延迟了，这一次，王峻涛不敢再说上市时间，这一次应该是真的了。
Internet上的成功总让人觉得靠不住，对王峻涛的印象又重新模糊了起来，这么短的时候，就能玩得这么大？这么一个人怎么永远影影绰绰的不能真实。
作者：刘韧
Publish: 刘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