WPS之谜

Author: 陈宗周 | Created: 2018-08-07

本文写于1994年9月首发于《电脑报》。


(一)

    

WPS是一团谜。

    

WPS是一个未经中国官方正式鉴定、推广,也未被中国新闻媒介宣传的中文文字处理软件。然而,1989年问世以来,它却不胫而走,在中国大地上得到空前普及。

    

说不清有多少中国人正在使用WPS。迄今为止,以WPS为核心的方正Super汉卡,销量就超过了20万套,执汉卡销售量之牛耳。这还不过是一座庞大冰山浮在海面上的小小尖顶,据估计,实际流传并被使用的版本繁多的WPS软件,数量达数百万套之多。是唯一能与西文DOS、Windows等量齐观的中文软件。

    

更说不清有多少中国人正学习和了解WPS。随便走进一家电脑书店,关于WPS的书籍,种类总有几种、十几种、甚至几十种之多。WPS的内容,不但被编入各种培训教材、自学读本,进而还堂而皇之地进入高等学府,被编入高校教材。各类电脑考试,WPS也往往成为题中不可缺少的内容。从1994年起,上海举办了中国计算机史上规模空前的电脑考试,第一次应试者有五万之众。这次考试的三项内容中,WPS赫然在列。WPS实实在在地主导了中国90年代文字处理潮流。

    

面对WPS这种无处不在的普及潮流,中国电脑世界进入一种很微妙的境地。一向自卖自夸,各不相让的汉卡生产厂商,却一齐伸臂与WPS握手,设法使自己的系统与WPS兼容。连雄心万丈,想一脚就踢开中国文字处理市场大门的世界软件业霸主Microsoft公司对WPS也不得不格外重视。Microsoft公司在汉化MS-DOS6.0时,再三派员与WPS所有权拥有者磋商,希望解决与WPS的兼容问题。他们绕不开WPS,因为WPS事实上已成为中国文字处理行业的标准。

    

WPS在中国这种蔚为奇观的大普及,可称之为WPS现象。WPS为什么有这么大的魅力,这是疑惑许多人的不解之谜。

 

WPS这一名词本身,也有不少令人费解之处。WPS(Word Processing System)即“文字处理系统”的缩写。今天看来,这几个字自然而平凡。可是,查查英汉计算机词典就会知道,包括很新的词典在内,也没收进这一词条。WPS的作者,也许是不经意之间,创造了一个新词。

    

与WPS关连的一些名称,扑溯迷离,蒙上一层神秘的色彩。支撑WPS的汉字操作系统SPDOS,最早的名称为西山DOS。为什么叫西山DOS,这又是一个谜。以WPS为核心的汉卡,名称更是五花八门。正式的名称现已统一,叫方正Super汉卡。不过,这种汉卡又有许多别号,如金山汉卡、PUC汉卡、Super汉卡等等。有人干脆把方正Super汉卡称为WPS系统。与WPS相关的名称如此错综复杂,隐含着许多鲜为人知的曲折故事。

    

WPS的作者求伯君,其经历也如一部含谜小说,一波三折,读来令人迥肠荡气。

    

坊间关于求伯君的传说很多,波谲云诡,让人不辨真伪。例如,由于WPS体系博大精深,有人认为此系统的开发定非一人之功,所以断定求伯君是一个开发小组的笔名。又如有人从求伯君名字前有香港金山公司副总裁、总工程师等职衔,认定他是香港专家、海外博士。还有人从WPS撰写构思严谨,编程娴熟老到,推断作者求伯君是编程老手;再从他当年的另一职衔——北大方正公司副总工程师推想:北大人才济济,能领衔“总”者,即便不是老夫子,也该是千锤百炼功底深厚的中年学者……如此等等。

    

这些传说,各有道理,但都是闭门造车、想当然而已。


笔者初遇求伯君时,第一感觉是吃惊:这位软件专家这样年轻!第二感觉是情不自禁地拿他与另一位软件专家比尔·盖茨相比较,两人相似之处太多了——同样的高大、英俊,谈吐同样爽直、诚恳,对电脑软件同样有深深的迷恋和开阔的视野。不同的是,求伯君是中国土生土长的软件奇才,是中国软件业的希望之星。


(二)

    

要解开WPS之谜,要从求伯君的传奇经历谈起。  求伯君的老家在浙江绍兴新昌县。

    

人道江南鱼米之乡,美景如画。可是,如果你认为求伯君家也在富庶温柔之乡,那你就错了。求伯君家在一个至今不通汽车的偏僻山村——新昌县城南公社(乡)西山大队(村),那里信息闭塞,谋生艰难。

    

绍兴一带自古多俊才,名门比比皆是。一代人杰周恩来、蔡元培、秋瑾、鲁迅等,均出于绍兴。不过,如果你猜想求伯君也出自山高水远的书香门弟之家,那你又错了。笔者曾询问求伯君:祖上可出过名仕鸿儒?他摇头。求家祖辈都是普通农户。天才与门弟,并无必然联系。

    

求伯君生于1964年11月26日。两年之后,中国现代史上的一场大劫难——文化革命开始了。

   

 “文革”对于本不富裕的山村,无疑是雪上加霜,求伯君家陷入无奈的穷困。因为穷,求伯君从记事起就要帮助家里干农活,放牛、喂猪、下田,样样都干。农忙时,求伯君也和大人一样从凌晨三点一直干到傍晚八点以后。因为穷,求伯君家从未买过衣服、鞋袜,只能自己种棉花,纺纱织布,制作衣鞋。求伯君一年四季单衣单裤,在寒风刺骨、大雪纷飞的严冬,他也这样走好几里山路去上学。

    

还有更窘迫的时候。春荒时节,家里实在揭不开锅了,小求伯君去挖野菜,甚至于和母亲一起去讨饭……

    

那是令人心酸、不堪回首的一幕。是否披露于众,我曾征求求伯君的意见。他说,如实地写吧。他直面人生,那是历史上真实的一页。苦难生活是一笔财富,它确实磨砺出一代人的钢筋铁骨。后来,求伯君在开发WPS中那种百折不回的毅力和韧性,在一定程度上得益于童年的这段苦难生活。

    

山村虽穷,倒不失灵气。事实上,求伯君家乡的西山,距蒋介石故里溪口的雪窦山,不过几十里,同是浙东名山四明山的支脉。

    

求伯君对养育他的山水很有感情。在国防科大念书时,他自号“西山居士”。后来,他把自己开发第一个打印驱动程序称为“西山超级文字打印系统”;把他开发的第一个中文磁盘操作系统称为“西山DOS”。这样,解开了WPS谜团中的第一个谜。

    

穷山村中长大的求伯君聪颖好学,从小学到中学,成绩一直名列前茅。值得一提的是求伯君在数学方面很有天赋。他在新昌县中学念高一时,参加了绍兴地区举办的高中数学竞赛,他很轻松地就夺取了全县第一名,而且,在分数上与第二名拉开了二十多分。1980年又很轻松地考上了国防科技大学。所谓轻松,是指考前一点不紧张,不感到压力。考前,他居然还看小说呢。

    

校址在长沙的国防科技大学,是中国著名学府。这所军事院校,学风严谨,为军内外培养出无数尖端人材。

    

求伯君就读于该校数学系的信息系统工程专业。这个专业,是我国科学界泰斗钱学森建议开设的,他还亲任顾问和客座教授,常从北京赶到长沙给该专业学生授课。来授课的还有大数学家华罗庚等。求伯君能在这样的学府、这样的专业求学,实在是有幸。

    

不过,也许是班上的同学都太聪明了,求伯君在班上似乎没有脱颖而出,成绩只是中等或中等偏上,不象尖子学生那样耀眼。如果说他在班上小有名气的话,一是他曾在1982年参加了长沙市的魔方比赛并获奖;二是他很迷恋计算机,计算机专业课成绩很好。

    

国防科技大学在计算机领域也很有名,代表我国巨型计算机最高水平的银河机就诞生于该校。在这样的氛围中 ,求伯君无疑会对计算机的巨大威力产生深刻印象,他爱好计算机是很自然的。

    

和其他爱好者有些不同,求伯君一爱就迷进去了,十分专一、执着,甚至敢于为自己迷恋之物作出有悖常规的事。例如,为了能昼夜到系上计算机房上机,他居然敢私自配制计算机房的钥匙,做出军校校规严禁的事。


由于这种执着,到毕业时,他在计算机软、硬件方面已有很高水平。专业课老师很想他留校,但是,其他老师却认为他总的成绩不够拔尖,于是,他被分配到北方的一个工厂。


(三)

    

事情总是阴差阳错,如果求伯君当时留校,也许根本不会有WPS的念头;而当他去了北方,WPS很快开始孕育了。1984年夏天,求伯君从国防科大毕业分配到河北徐水县石油部物探局仪器厂。

    

很难说这样的分配是不公平的,因为石油部门搞地球物理勘探(简称“物探”),有数量极大的地震勘探数据,需要用计算机进行处理。石油物探局,是中国最早拥有大型计算机的少数单位之一,的确需要计算机人材。

    

同时,又很难说求伯君分配在这里是合理的。因为这里已有很多人材,各届大学生堆积这里,常常人浮于事。

    

很快,求伯君发现在这个厂难有作为了。他对计算机很迷恋,但上班却找不到自己特别感兴趣的软件开发工作,干活提不起精神。而下班则只能与同事聊天、打桥牌。他的桥牌技艺不错,正是这段平庸生活的产物。

    

静夜独处,求伯君常常痛心疾首,他不甘心最富有创造力的青春年华如此逝去。

    

当求伯君在困境中难以自拔的时候,1986年月,他因一个偶然的机缘自费去了深圳一趟。去深圳的原因,据说是去与他当时的女友——一位曾在他单位实习过的深圳大学女生相聚。但笔者认为,这次远游的结果对求伯君更为重要。求伯君第一次到深圳的心境,很象贾平凹在《浮躁》中描述的当代农村青年改革中受到的巨大的心灵冲击和观念巨变。深圳的一切都是那么的新鲜、令人激动。尤其是,当他第一次在深圳这座当时中国最开放的城市中感到计算机应用非常之广,似乎无处不用,无所不能。

    

深圳之行,给求伯君很大刺激。打开了南风窗,使他看到了天地原本这样宽阔。他觉得,把自己封闭在一个小天地里实在可怜。他决定回单位就辞职,他想去闯荡世界。

    

求伯君毕竟是毕业于名牌学府的青年知识分子,他不想无把握地去闯。他觉得,要把自己投入当时还未充分开放的人才市场,重要的是拥有可证明自己是人材的成果。可是,他手中当时并没有成果。这难不倒求伯君,他相信自己有能力迅速开发一个象样的软件。这个软件,他已经构思很久了。

    

求伯君想开发的软件,是打印机的高级驱动程序。在当时,供各种打印机用的驱动程序功能很弱,兼容性更差。求伯君正是看准了这一点,想一举突破。

    

求伯君是个热血青年,说干就干。开发软件需要的PC机他无法借到,他干脆从徐水到了涿州,物探局科技处一位浙江老乡的办公室有一台PC-XT机空闲,他就用这台机器开发软件。

    

1986年12月,在物探局科技处一间几平方米的小屋里,求伯君奋力撰写他的处女作——高级打印驱动程序。这个软件工作量不小,编成后有5万行汇编程序。求伯君不能长时间占用那台PC-XT机,于是就拼命赶进度。在那间小屋里,求伯君觉得白昼和黑夜没有区别了。实在困了,求伯君就在机器边打个盹,可是在短暂的睡梦中,求伯君也没有停止思考。一次,编程中遇到一个棘手的问题,求伯君百思不得其解,在睡梦中他却突然悟到解决的方法,醒来赶紧在机器一试,果然把问题解决了。这样的事情,据说比尔·盖茨在编BASIC解释程序时也曾经历过。两位软件大师,有异曲同工之处。

    

经过9昼夜的奋战,打印程序编写完成并调试通过。求伯君把自己的处女作命名为“西山超级文字打印系统”。

    

西山打印系统虽是求伯君的处女作,但他作为一个优秀的软件开发者的才华和实力,却从中一目了然地显示出。我们不妨比较一下,比尔·盖茨和保罗·艾伦编写处女作——第一个BASIC解释程序时,程序也是用汇编语言编制,整个程序不到4千行,他们用了两个多月的时间。而求伯君的这一系统有5万行汇编程序,他只用了9天!

    

西山打印系统开发成功,使求伯君信心大增。1986年12月底,即西山打印系统刚一完成,他就毅然辞去公职,登上了去北京的列车。他身无分文,怀中只揣有自己心血的结晶——西山超级文字打印系统。这时,他刚满22岁。

    

求伯君原来的打算是先到北京探望老同学,然后南下深圳去求发展。可是,当他把自己开发的软件给同学演示后,对方大为称赞,认为这个打印系统相当不错,并建议他不必去深圳,因为当时北京中关村的电子一条街已经兴起,大有发展成为中国硅谷的趋势。

    

至于去中关村哪家公司,求伯君他们几乎连想都不想就选定了四通公司。当年,四通公司是中国民办高科技企业的旗手,对有抱负、有才华的青年知识分子,Stone(四通)这名字,是吸引力异常强大的磁场。

    

四通是识货的,求伯君的西山高级文字打印系统在四通的专家那里受到好评。四通毫不犹豫地买下了求伯君的处女作,直接作为商品软件进行销售,唯一的改动是加上四通的标记,改为四通西山高级文字打印系统(有趣的是,这个软件后来在社会上广为流传时,使用者不认那名牌,只称为西山打印系统)。这样,在1986年12月底,四通接纳了求伯君的软件,同时也接纳了求伯君这个人。

    

四通公司当时规模并不大,只有200多人,但名气远远地超过它的经营规模。所以,初进四通,求伯君有一种兴奋和满足感。对物质待遇,他看得很淡。例如,他的西山高级打印系统,四通付给他的,总共才2000元,而且是分十个月付清。他到四通的第一个月,工资是150元,并不比他在原单位高多少。这些,他都不计较,对金钱,他不大看重,他看重的是事业成功。

    

求伯君工作很努力,而且,应该说他在四通还是有一定影响的。除了西山高级打印系统外,他还干过一些其他工作并受到好评。总之,他在四通肯定不是可有可无的人,否则,后来当他提出离开四通时,四通就不会执意挽留他,并由总部领导人专门对他写下了“人才难得”的评价。

    

尽管如此,时间稍长,求伯君在四通却感到不能尽兴施展。四通是一个有文化底蕴、按新体制运行的民办企业,照理说是求贤若渴,事实上,四通曾先后吸纳象王辑志(中文信息处理专家、四通打字机主研人员)、殷步九(4S排版系统开发者)、严援朝(CCDOS开发者)、王志东(中文之星开发者)这些出类拔萃的技术人材。但同时,四通也令人遗憾地失掉了象求伯君这样的软件奇才。求伯君也许是太年青了,在四通他虽然干得不错,但毕竟人微言轻。求伯君曾参与四通的拳头产品2401中英文打字机的开发工作,他编制显示驱动程序。他对自己完成的这一软件自我感觉不错,达到了速度快、内存占用小的设计要求。可是他的程序最后没有被采纳。论资排辈,是世界性的通病,连四通这样的新派企业大概也未能完全脱俗。

    

求伯君最终离开四通的最重要、最直接原因,却是为了WPS。

    

由于参与了四通2401中英文打字机的开发工作,求伯君对其优缺点了若指掌。四通打字机优点是易学易用、操作方便,使中国人第一次圆了使用电子式中文打字机之梦。所以一问世就受到国人无比热烈的欢迎。但是,在求伯君看来,四通打字机的缺点也十分明显。最致命的缺点是,它虽然严格说来也是一台PC机(2401的CPU是8088,采用固化的DOS3.1操作系统),但却只能完成打字这一项工作,功能单一,甚至大材小用。此外,四通打字机的屏幕太小,只能显示三行汉字,速度也较慢。求伯君想按国外通常的方法开发一个在通用电脑上使用的、符合中国特点的文字处理软件(即WPS),由于当时的西文汉化的字处理软件WS使用不太方便,求伯君相信自己设想的这一软件很有市场潜力。

    

求伯君兴冲冲地向四通的一位部门负责人汇报了WPS的方案设想,结果是石沉大海。其中的原因,求伯君过了很久才悟出来:四通打字机当时正如日中天,占据了中国文字处理机80%的市场。从企业商业利益的角度出发,四通怎么愿意有一个WPS之类开放性通用软件出来,侵占四通打字机获利丰厚的市场呢?


想明白了这一点,求伯君很苦恼:自己在四通将会无所作为了。他更担心他的WPS方案会付之东流。


(四)

    

求伯君此时不知道,在他身旁,有一个人早已在悄悄地关注着他了。关注着求伯君的是香港金山电脑公司总经理(正任香港方正电子公司总载)张旋龙。金山公司和张氏家族的经历,也颇有些传奇色彩。

    

一般人想象不到,香港金山公司的创始人张铠卿老先生原是大陆人;更想象不到他原是上海地下党成员。只因张老先生是归国华侨,在文革中就难免受冲击,只好于1967年移居到香港。老先生是一位兴趣广泛的多面手,一位业余发明家。他儿子形容他:一天有五六个主意。他学过医、养过鸡、搞过摄影、办过牛仔裤作坊和纺织厂。这样的人物,最适合在香港白手起家创业。

    

张铠卿是一个老资格的Ham(业余无线电爱好者),他看准了电脑是很有前途的事业,于是创办了金山电脑公司。

    

提起金山公司,也许还有人不知道。但提起Super电脑,中国电脑用户,则是家喻户晓,它几乎已成了PC兼容机的代名词。Super原是一家日本兼容机厂商的品牌,这家公司是原IBM公司的几位技术人员办起来的。Super电脑在日本并没有红火起来,因为IBM公司控告他们侵权,在漫长的诉讼后,IBM的叛逆者们胜诉了,但同时也精疲力尽了,再也无心经营这一品牌,张铠卿看准时机,买下了Super这一品牌。金山电脑公司的Super电脑在80年代中后期潮水般向大陆涌来,最多时一年要向大陆发货5万台。现在金山公司早已不做兼容机了,但人们还习惯地把众多PC兼容机厂商的机器统称为Super电脑。金山公司的汉卡仍然称为Super汉卡。读到这里,人们不难破解第二个谜,猜想到金山Super与WPS该有难以割断的关系了。

    

事情正是如此。当求伯君的WPS设想在四通难以实现的时候,金山公司的张旋龙正好在与四通大做其生意,他们在工作上有接触。见过张旋龙的人,都说他有儒雅之气。简单说,他是个儒商。他原是学旅游的,曾被旅游界评为东南亚第一导游。可见,他是位人物。张旋龙的公关能力实在太强了。举例说吧,四通当时有八个分支机构,都是中国电脑界具有影响的机构,在经营上有很大的独立性,甚至互相间有竞争。在四通被戏称为“八大军区”。某年,八大机构首脑易人,被戏称为“八大军区司令换防”。可见这些机构权重一时。但是张旋龙居然与四通的八大机构打交道全都是游刃有余,它们居然都愿卖金山公司的货。这种公关和组织能力,使四通的老总们佩服不已。张旋龙于是以一种很特殊的身份在四通内部随意行走,人们称他是半个四通人。张旋龙钻在四通内部仔细观察四通的人和事,他发现了求伯君。

    

张旋龙很看重求伯君的人品和才能,他俩岁数相差不大,张旋龙稍长几岁,关键在于他俩都是事业心很强的年青人。张旋龙对求伯君,可以说是惺惺惜惺惺。他们之间的友谊,一直持续到现在,张旋龙不止一次告诉笔者,他与求伯君的关系如同亲兄弟一般。

    

张旋龙了解求伯君,是在一次很偶然的机会之中。1987年春季的一天,张旋龙的一批PC兼容机出了问题。兼容性不能达到客户的要求。张旋龙十分着急。因为这批机器第二天必须交货。他赶紧到四通求援。这时已是下午了,对能否解决问题,连四通的技术专家也没有把握。无奈之中,他只好请求伯君试试。求伯君当时在四通内部处理软硬件难题方面已小有名气。

    

求伯君知道这是一道难题,因为涉及到要改写ROM中的BIOS(基本输入输出系统),而改写BIOS在当时是高难度的技术,因为当时鲜有参考资料,要求改写者对PC机硬件有非常深入的了解。其难度,可以形象地举个例:生产某种PC兼容机的厂商,最核心的问题是破译该原型机的BIOS;而一旦破译并改写成功了,生产这种兼容机的最难的一关就算渡过了。

    

求伯君靠他的才华和经验,果然在一个晚上解决了BIOS的改写问题。第二天一早,张旋龙再见到求伯君时,放在他面前的是完全没有故障的机器了。张旋龙既感激又觉得简直不可思议。事后,他在香港金山公司内部宣传,说四通公司有个神人叫求伯君。从这时起,他就生下了把求伯君从四通公司挖出来的念头。

    

于是,张旋龙常找机会与求伯君叙谈,慢慢地,俩人关系热了起来。到后来,张旋龙找求伯君已不是为了两家公司的公务,他们开始单线联系。求伯君为WPS而跳槽到金山公司,已经水到渠成了?。在求伯君从四通到金山公司之前,还有一段有趣的小插曲。


1987年9月四通派求伯君到深圳管一个经营部。与他对口做生意的,恰是张旋龙的弟弟张小龙。即使同好朋友做生意,求伯君也赚不了钱。若干年后,他和张小龙闲聊中提到自己那段商人生涯,张小龙透露那笔生意他赚了多少多少。求伯君大笑:难怪我赚不到钱,钱都被你赚跑了。让求伯君去经商,那是缘木求鱼。而给他一个环境,让他去潜心开发软件,则是如鱼得水了。



(五)

    

金山公司答应提供条件让他专心致志地开发出WPS,不用优薪高职,这已足够了。求伯君对他梦中WPS的追求,很象纯情少年追求心中的恋人那般痴迷,那怕赴汤蹈火,也义无反顾。后来的事实证明,WPS的开发过程异常艰难,求伯君为WPS吃尽苦头,可以说经历了九九八十一难。

    

WPS是一个很大的程序,包括一个支撑环境——汉字操作系统在内,共有几十万行汇编程序。这样的软件,一般是由几个到几十个人组成的开发小组开发,而求伯君却是单枪匹马。

    

金山公司提供的条件是:一间房子——深圳蔡屋围酒店501房间和一台PC机。蔡屋围酒店位于车水马龙的闹市区,在这样的环境中开发软件也许还没有先例,一些著名的软件开发工作,往往选择十分幽静的环境,如美国克雷巨型机研制小组,是封闭在远离城市的森林中开发软件;中国的银河巨型机更绝,部分软件开发工作是在当时极端保密的毛泽东在家乡的一处密宅——韶山滴水洞进行。WPS的开发,太与众不同了。

    

求伯君干起活来十分专注,环境差异对他来说很次要。他一旦投入工作,窗外的灯红酒绿,气候的阴晴雨雪,对他基本上没有影响。他又象在涿县一样,把自己关在蔡屋围酒店501房里。不同的是这次自封闭不是九天,而是长达数百天!在这段日子里,他几乎每天都工作到深夜两三点。张小龙说他简直是个工作狂。

    

求伯君挤出的是血,那么他吃的又是什么呢?求伯君没有时间和精力去做饭,也不大愿意去餐厅多破费,他最主要的食品是方便面和开水。他为开发WPS,吃了一年多的方便面,不知道这项纪录能否记入吉尼斯世界大全。1988年11月,正当WPS的开发进入最紧张的阶段,求伯君终于支持不住,病倒了。经检查是肝炎复发,一年前,他第一次得肝炎;一年后,他第三次得肝炎。这三次重病,都是在WPS1.0从孕育到完成的过程中,而WPS1.0完成后,求伯君却再也没有复发过这种病。求伯君仿佛注定要为他的WPS1.0受尽磨难。

    

求伯君住进了深圳人民医院,这时,WPS1.0的软件开发工作进行了一大半,已经到了快定型的阶段。这个阶段,好比一篇长篇小说正入高潮,作家正写到得意之处,文思泉涌,妙绪联翩,要是突然在外力迫使下止笔,恐怕那灵感全飞跑了。此时的求伯君重病在身却不敢休息,他怕软件创作的灵感失去。他叫人把电脑抱进病房,一边治病,一边编制他的WPS程序。


1989年上半年,求伯君的WPS1.0开发完成,随同完成的还有西山DOS4.03。我请求伯君回忆他是某月某日完成了WPS1.0版,他认真回忆,却很抱歉地摇头,说是实在说不准。因为WPS1.0不象后来的版本那样堂而皇之地在某月某日隆重推出,伴随一次盛大的新闻发布会。WPS1.0以软件版的形式,毫不张扬在小范围内散发、试用。而且,WPS没有经过任何一个机构的评审、鉴定(同样,世界上的许多著名软件如DOS、Windows——即视窗也没经过鉴定)。总之,WPS1.0版自认为象一只丑小鸭,于1989年悄悄地就出现了。


(六)

    

但是,丑小鸭实际上是一只美丽高贵的白天鹅。WPS1.0作为求伯君呕心沥血开发的软件,是一篇名著。它是中国文字处理软件的一块里程碑。说WPS是中国文字处理软件的里程碑,是因为它是通用微机上第一个专为中国用户开发的文字处理软件,在技术上有一系列的突破和创新。

    

WPS的出现,立刻使人耳目一新。求伯君开发WPS,就是刻意要做到符合中国国情,符合中国用户的使用习惯。他立志要开发出中国化的文字处理软件。在这一点上,他完全成功了。WPS给人印象最深的是简单易学。求伯君的《WPS轻松学习》一书的第二章标题是:一天学会WPS。那决不是哗众取宠。一般是,自己翻翻书,不一会儿功夫就可以试着使用WPS了。求伯君自己也很欣赏WPS的这种简洁,他认为WPS没有什么花里胡梢的东西,讲究“简单实用,可靠安全”。WPS之所以能够迅速在中国普及,根本原因正在于此。

    

不过,WPS的外表朴实简单,掩盖不住内在异常强大的功能。从内行的眼光看去,WPS更有许多创新,使人不能不佩服开发者求伯君的才华。

    

求伯君在WPS应用了窗口技术,这是美国80年代中期以后才流行的技术,在求伯君开发WPS的80年代中后期,国内对窗口技术的报道很少。而求伯君的WPS中可以进行多窗口操作,用户可以同时编辑多个文件。问及求伯君WPS中的窗口技术的构思来源,他同样也是记不清了。

    

WPS支持鼠标,自适应并支持任何类型的显示器和打印机,这些都跟上了当时国外文字处理软件的潮流而在国内堪称一流。更令人叫绝的是求伯君在WPS中独创了模拟显示功能,使用者可在打印之前看到和调整打印效果。这种模拟显示功能,构思上与国外后来流行的“所见即所得”异曲同工,但求伯君是独立设计并完成的。

    

求伯群当时构思和开发WPS的环境相对而言是比较封闭的;他当时仅24岁,无论从学识上和经验上都不能与国内外的专家相比。但偏偏是他开发出了划时代的WPS。WPS的设计思想与国外的发展潮流不谋而合,使中国的文字处理软件前进了一大步。

    

WPS成名后,曾有解密专家对其解密并仔细分析过。他们惊讶地发现,WPS源程序虽然长达数十万行,但却编制得十分巧妙,结构十分严密。连求伯君本人也说,WPS编制时并没有严格按照软件工程的原则,也许有不规范之处,但其结构比较合理,后来新增的功能都没有动其内核和格局。求伯君自己曾几次想对WPS动大手术改造,却难以下手。换句话说,WPS虽是一气呵成,但却设计得几乎天衣无缝。对WPS的创造者求伯君,人们除了用“天才”或“软件奇才”来形容,实在找不出更贴切的字眼? 求伯君呕心沥血开发出的WPS1.0推入市场,还费了一番周折。这是划时代的优秀中文文字处理软件,可怎么让中国的广大用户迅速用上它呢?在1989年春天,这是求伯君他们很操心的问题。

    

当时,中国的软件保护条例还未出台,拷贝软件之风盛行。为了保护WPS的著作权,求伯君只好把软件制成汉卡。这个软件和汉卡在中国销售,又涉及到另一个问题:金山公司是外资公司,产品在中国销售必须按进出口的程序办理。中国人在中国开发的、为中国人用的软件,要绕一个大圈从海关进口,在我们看来实在是太繁琐了。但从法律上讲,却唯此才是合法的。为了合法在中国销售,金山公司必须在中国找一个合作伙伴,合资生产WPS和相应的汉卡。

    

这个合作伙伴太难找了。求伯君他们先后找过一些著名企业,如首都钢铁公司和陕西电子公司(即现在的长安集团)等谈合作事宜,但均未谈成。今天看来,这些著名企业谢绝WPS是很失策的,因为从此放弃了一个很有潜力的大市场。但在当初,谁又能看出WPS是正起于青萍的一支狂飚呢?就连求伯君本人,虽对WPS的市场颇为自信,但这种自信,也不过是认为基于WPS的汉卡有可能卖上1000套,这样,就不亏本而略有盈利了。求伯君的“野心”实在是太小了!


倒是北大人有眼光。当求伯君他们找到北京大学新技术公司时,对方欣然答应合作。1989年春季的一天,在北京大学的一幢简易楼里,一纸合约签成。从此,以WPS为核心的汉卡就以北大_金山汉卡的名义销售并一举成名。进入90年代后,北大新技术公司成为明星企业并发展成方正集团。这种汉卡又顺理成章地改名为方正-Super汉卡。由于这种合作关系,求伯君还担任了方正集团的副总工程师。到这里,又揭开关于WPS的另一个谜了。


(七)

    

把WPS推向辉煌的是广大用户。中国的用户是很实在的,他们看到小范围流传的WPS1.0版本,惊喜地发现有这么美妙的一个中文文字处理软件问世。于是一传十、十传百,使WPS不胫而走,广为传播。WPS的大普及,是在WPS2.0版推出之后。这时,大规模的非法拷贝现象出现了。

    

求伯君历来不主张对商品软件进行加密,因为那样显得小家子气。而且,从理论上讲,没有不能解密的软件。有的专家甚至认为,对软件解密比加密更简单。所以,美国微软公司等著名软件厂商,其软件一般是不加密的。对软件的著作权保护主要靠法律、靠行业内公认的道德规范。可惜,这样的环境在当时的中国并不存在,而求伯君偏偏又讲究“大家风范、承诺永恒”,他处处为用户作想,连汉卡上关键的集成电路型号也不愿抹去。于是WPS非法拷贝盗版者蜂起。

    

1993年,成都一名盗贼明火执杖地盗版WPS并制成汉卡销售,结果失风进了牢房。在中国,因盗版WPS而自投监狱的已不止这一例了,WPS竟意外为电脑犯罪史提供了案例。至于说拷贝WPS作为自用的或教育培训用的,那简直数不胜数。中国的数百万台个人电脑,几乎每一台都配有WPS,而其中绝大部分是拷贝版。

    

面对WPS的非法拷贝狂潮,求伯君心情十分复杂。一方面,非法拷贝不仅损害了他们的经济利益,而且也损害了WPS的名誉,因为向他反映WPS使用中的问题,都是非法拷贝软件中才出现的,使他常常有苦难言。另一方面,非法拷贝又使WPS达到几百万个人电脑用户几乎家喻户晓、人手一套的普及程度。无可奈何中,他常常自嘲:也许这会促进方正_Super汉卡的推广吧。

    

尽管有无数的非法拷贝,以WPS为核心的方正_Super汉卡仍然销售了20万套,形成数亿元的产值。WPS创下了汉卡销售量全国第一、软件普及率第一的惊人业绩。这与求伯君当初销售1000套的期望值相比,简直有宵壤之别。中国的电脑用户,热情地回报了求伯君为WPS付出的辛劳。? 求伯君并未沉醉于WPS 1.0的成功,他前进的步履依然强劲,WPS的新版本不断推出。1990年9月,他的WPS 2.0推出,同时SuperⅡ型汉卡(也称金山Ⅱ型汉卡)也问世。原来的中文操作系统也由Super-CCDOS 4.03升级为SPDOS 5.00。

    

1991年8月,他的WPS 2.2F及SPDOS 5.2F推出,Super PUC Ⅱ+型汉卡问世。这种汉卡又称金山Ⅱ+(增强型)和PUC Ⅱ+汉卡。

    

1992年5月,他的WPS 3.0F推出,方正SuperⅢ型和Ⅴ型汉卡问世。中文操作系统升级为SPDOS 6.0F。

    

1993年8月,他的WPS NT V1.0推出,方正Super Ⅵ型汉卡问世。中文操作系统也升级为DOS NT V1.0。

    

所有这些WPS版本都未经过鉴定,当然也就从未评上过一次奖。与其他软件及开发者捧回一个又一个的奖杯相比,WPS和他的开发者显得有些寂寞。但求伯君耐得住这种寂寞,他默默地工作,为中国的文字处理事业不断地作出贡献。

    

也许是作为对求伯君辛勤工作的肯定,WPS后来版本的推出都是异常的隆重,享受了一般软件难以相比的殊荣。WPS 3.0F及相应汉卡的发布会是在庄严的北京人民大会堂举行。而WPS NT及相应汉卡的发布会在珠海举行时,电子工业部副部长曲维枝等从北京亲赴珠海祝贺,部长胡启立还发来贺电。这种高规格的甚至于是“豪华版”的发布会及祝贺,把WPS NT及相应汉卡推上了荣誉的高峰。


更幸运的是:求伯君越来越受到政府的关心和重视。当年,他从原单位辞职后,户口问题一直没有解决。在很长时间内,他的户口、迁移证揣在口袋里却无法在哪个城市落地,早已过了户籍管理的有效期。原单位自然也不同意他再把户口落回去。于是,他实际上成了建国以来在科技人员中罕见的“黑人”(未入户籍的人),成了一个不折不扣的科技流浪汉。1991年,鉴于他的特殊贡献和特殊情况,广东梅州市政府解决了他的户口问题。WPS NT的鉴定会在1994年11月17日隆重地在珠海举行。WPS成为火炬计划项目。虽是迟到的鉴定会,却体现了国家对青年知识分子的殷殷期望。1995年8月18日,求伯君获得珠海市科技成果奖的特等奖。这是全国瞩目的每年一度的大奖,因为奖品为一辆奥迪汽车再加一套高规格的住宅。其奖之重,其影响之大,远远超越了地方科技奖的范畴。求伯君此时登上了成功的高峰。


(八)

   

WPS正在一步步走向辉煌的时候,求伯君不曾预料到的挫折也一步一步降临了。世界上最大的软件公司Microsoft(微软)向中国市场推销他们的王牌字处理软件Word和办公软件Office的中文版。求伯君设计了一个叫盘古的软件与之抗衡。盘古是求伯君的伤心之作。

    

这个软件的正式名称是PANGO(盘古) Office。盘古是中国古代神话中的开天辟地者。不难看出,这是一个很有中国气派和中国风格的集成办公软件,是求伯君立志要与比尔·盖茨一争高低的力作。

    

把PANGO软件包与微软的Office软件包作一对比,求伯君的战略意图再清楚不过了。

    

PANGO软件包中的第一部分是“金山浩月”中文平台,是中文Windows平台。是与Office中的Windows对应的。

    

PANGO中的第二部分是WPS,这相当于Office中的Word软件。为了满足Windows用户的需要,同时也为了增强与Office的竞争力,求伯君首次推出了WPS for Windows这一新版本。

    

PANGO的第三部分是双城电子表格,这是与Office中的Excel对应的软件。至于“双城”二字,则是由香港武侠小说大师金庸提议,取张旋龙女儿之名而成。据金庸说,“双城”也是中国古代神话中一仙女之名。

    

PANGO的第四部分是英汉电子双向字典,与双城电子表格一样,也是for Windows了。

    

求伯君要在微软向中国的大进军中出奇兵阻击。

    

微软公司的Office软件包是非常优秀的软件。1994年3月,比尔·盖茨亲自来华推广Office 4.0的汉化版。当时,微软公司还邀请一些记者在北京香山饭店试用这一软件。笔者试用后认为Office 4.0功能的确强大,叹息中国难有类似软件与之匹敌。才半年多,求伯君就跳上擂台向Office出拳回击了,真是大长了中国人的志气。大家真心希望PANGO在与Office的较量中能迅速取胜。正象当年WPS一出山就击败WordStar并斥退了Word一样。可惜,这没有成为事实,盘古软件并没有战胜Office。

    

盘古软件失利的原因很多,诸如软件的功能设计、市场策划等等,但一个很重要的原因是微软件公司也的确太强大了。微软件 公司的总裁比尔·盖茨是一位传奇式人物,1997年下半年,他的个人资产接近400亿美元,遥居全美富翁之首。比尔·盖茨的财富来源于他的软件,这些软件在全世界PC机软件市场上所向披糜,无往而不胜。尤其是进入90年代,微软公司利用其在操作系统软件Windows(视窗)方面的垄断地位,迅速地把一大堆应用软件推销到世界上的每一角落。Office和Word软件,都是微软大船泊来中国的产品。

    

正象WPS是盘古软件的核心一样,Word是Office软件的核心。求伯君向比尔·盖茨挑战,主要是靠WPS与WORD竞争。求伯君当时可能没有想到,这是实力相差悬殊的战斗。

    

Word软件的开发,依靠庞大的软件开发队伍,可以说是一支装备精良、训练有素的一支软件大军。Word开发人员数不量得而知,但仅仅是在日本把英文版汉化为中文版的一个小组,人数就达200人之众。阵营之强,超过了中国绝大多数软件公司。而求伯君开发WPS的小组,最多时也不过10来条枪。难怪当时有人评论,求伯君与比尔·盖茨和微软的竞争,有些象唐·吉珂德向风车挑战。

    

WPS Windows版的开发,果然异常艰苦卓绝,甚至可以说有几分悲壮。求伯君原来的计划是整个开发工作一年内完成。但是,从1994年开始的WPS的Windows版,一年之后还是一个很不成熟的版本。这样,在1995年推出的盘古组件,不可挽回地失利了。市场反映很差。投进的数百万巨资很少收回。一时间,求伯君陷入困境。

    

求伯君告诉我,从盘古失利到WPS 97上市之前,是他非常困难的一段时期。我懂他这话的含义,全世界的软件厂商,都受到微软公司的巨大压力。有人形象地说,是生活在微软公司的阴影之下。求伯君说,在那些日子,他经常想到海边大喊大叫,向大海倾诉他在软件开发工作中的寂寞和无数的苦恼。

    

在公司,求伯君却把苦恼深藏在心里,依然一脸平静地继续指挥WPS的开发。他相信WPS这个中国土生土长软件的强大生命力,他相信WPS开发组那一群堪称世界一流的软件天才的创造力,他相信失败之后还会有新的辉煌。

    

一个优秀软件的诞生伴随着难以诉说的辛苦。求伯君已是过来人,他理解这一切。他知道WPS新版本的开发将旷日持久,为了鼓舞士气,他在1996年春天推出了《中关村启示录》和《中国民航》两个智益性游戏软件。于是,中国电脑界吹出风,说求伯君改行搞游戏软件了。其实,此时在珠海金山公司大楼,每晚灯火通明,WPS新版本的开发正紧锣密鼓进行。

    

1996年底,WPS新版本的开发进入决战的阶段,公司的资金也日渐短缺。求伯君毅然卖掉了自己的别墅,把家安进公司大楼,此举颇有破釜沉舟的气概,求伯君前面只有一条独路了。

    

1997年春天来了,春风带来了关于WPS的一个又一个好消息。试用过WPS新版本测试版的用户都交口称赞,使求伯君和WPS开发小组信心倍增。

    

春华秋实,1997年秋天又来了,在这收获的季节,WPS的新版本WPS 97隆重上市了。从1994到1997,开发工作进行了整整四年!

    

市场更热烈地拥抱了WPS 97。各地纷纷抢购WPS 97,形成中国软件业的新时髦。而与WPS同时推出的微软公司的WORD 97却反应冷淡,在许多软件商店,WPS 97和WORD 97的销售量相差上百倍。WPS再一次以漂亮的一拳把最强大的对手击倒。

    

中国的媒体给予求伯君此举以热情支持。1997年12月中旬,比尔·盖茨再度来华。这次,中央电视台没有象往常一样把镜头对准这位世界名人,转而对向求伯君。著名主持人水均益与求伯君在“面对面”节目里交谈。事后,中央电视台领导人为之叫好,说以后要多宣传中国自己的软件明星。

    

求伯君开始在全国巡回讲演,推广WPS 97。每到一处,都受到鲜花和掌声的热烈欢迎。


1997年底,我在求伯君的母校——国防科技大学亲眼目睹了那激动人心的场面。他讲演完毕后被要求鉴名、合影人群包围几十分钟不能退场。

    

那些军人大学生满腔热血,他们钦佩学长求伯君(他已是母校的兼职教授了),因为他为中国软件业争了气,为中国人争了气。他们希望自己也能成为求伯君。

    

WPS 成功了,但求伯君的路还很长,中国软件业的路还很长。


1998年春节,我在彩云之南的昆阳滇池畔与求伯君和WPS开发小组的精英们见面。出自上海交大少年班的沈红宇硕士告诉我,他们第二天要去丽江玉龙雪山。望着这位充满活力的年轻的女程序员和她的年轻同事们,我觉得,WPS的故事才刚刚开始,还有更多的WPS之谜要由求伯君和他的伙伴们来破解。


来源:《电脑报》

作者:陈宗周

版权:本文由作者陈宗周授权刘韧号刊发


Publish: 刘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