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望傅心态
作者: 刘韧 | 日期: 2018-08-13
本文写于2000年。
1999年3月，沈望傅从新加坡副总理Tony Tan手中接过 Technopr-eneurship 21 Private Sector Sub-committee主席头衔的时候，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
这是一个政府公益的头衔，主要任务是介绍科技领域的变革，以便为技术型企业家提供一个促进其成长的环境。这是一个为人师表的角色，作为新加坡最成功的企业家，沈望傅有资格、有兴趣、有能力做这样的事情。但是，一段时间以来，沈望傅业已发觉他的话不再有很多人信了，不但不信，而且，“很多人还看不起我，说我是老将军，无论我说什么，在他们看来都是老将军在讲以前的战例有多光荣。”
受人之托，沈望傅力争将发言讲得新鲜一些。但是，他从下面坐着的年轻创业者脸上得到的不是尊重，而是讽刺的表情，沈望傅一下明白了他们想说又不好意思说出口的话：“你的公司连Internet都没有，你还有什么策略。”
原本十分忙碌，千方百计抽出时间，站在这里，真心实意想帮别人，反遭嘲讽，沈望傅一个劲摇头，“这帮人给看不见、摸不着的Internet市场宠坏了。他们做的Internet像小孩子玩泥沙，丢来丢去，丢来丢去，让他们开心的是，每个人都相信小孩子玩泥沙会赚钱，丢很多钱给他们。他们有了钱就去欺负人。”走下讲台，沈望傅嘀咕了一句 ：“胡乱搞。”“你们会不会赚钱？学会赚钱，你才厉害。”
对于担心落伍，真心实意来问Internet是怎么回事的工商界朋友，沈望傅总是信心十足地告诉他们“不要怕”。“Internet在以后的五年内将会变成一个超级传真机，That’s all。”“只要有钱，就可以买到这个超级传真机，就好像10到20年以前，买到一个传真机不得了，就可以做国际生意了。”“因为有很多人，不要命地在做超级传真机，超级传真机价钱会跌，跌到几千新元、几百新元一台，你就可以买了。这台超级传真机可以为你提供成套的电子商务、拍卖等服务。”“Internet是一个新工具，一个很好的工具，但这个工具不能够脱离现实，所以，谁也取代不了你。不要怕。”“现在很多帮人上网的Internet公司活得很凄惨，他们只不过是一些建筑工人。”
谁要打这么多滥广告
一天，一个很大的Internet公司找到沈望傅说：“我投资你500万，条件是你在我们网站上打1000万美元的广告。”
这些大Internet公司如此无理地提要求，是因为他吃准了很多公司在Internet时代亟需Internet的标签，亟需一个“我给一间大的Internet公司投资，他们都看好我们的模式”的说法，这个说法用处很大，可以打知名度，也可以“圈钱”。
沈望傅不愿意信这个邪。“这样不是我给他们钱吗？我没这么傻。”“我遇到的这种现象很普遍，他们全部都是你赚我的钱，我赚你的钱。有些公司，不要讲名字了，大公司啊，他们现在没有亏掉，小赚了一点，就是因为这些古里古怪的交易在进行。”“你看，Internet上广告很多，但是，谁要打这么多滥广告，Internet广告好滥好滥，都是因为这些关联交易在里面。”
大Internet公司拿“策略联盟”敲小Internet公司，小Internet公司打广告的钱也不是自己挣的，反正都是风险投资的钱，花起来也不心痛。
——可是，“现在还有哪个聪明的创业基金愿意投资.com，没有了，零！所以，你看到现在Internet上的广告并没有随着Internet的发展而增多，反而减少了。这个东西维持不下去。”“还好，我没有给他们广告，现在他们一下子全垮下来了。” “他们这样做，不会得到我的尊重。我不是吃醋，我在看他们能顶多久。”
他们垮掉，我松口气
创新硅谷工程师周围的朋友纷纷跳将Internet公司，去了以后，工资立即翻倍，此种不断强化的诱惑，致使他们也忍不住要离开创新。沈望傅这边，怎么着也不能说服自己仅仅因为Internet就给员工没来由地加一倍工资，所以，最后只能是“你去？你去吧。”
Internet起先只是些时髦的面子问题，接着也不过是概念的狂飙，但是现在，它现实沉重地压在了沈望傅身上。“这些乱七八糟的公司怎么都可以任意挖人，拉人，给高薪水？”但是，“他上市了，他就是很大很大公司，可以用上市圈来的钱挖人，很多很多人才进来，致于怎么挣钱，以后再想了，有人才以后再想了。”“不管你喜不喜欢它，不管你觉得它是真还是假，也不管你在乎不在乎它，这个畸形的东西业已冲击着整个市场。”这就是Internet。
这冲击，沈望傅在1995年以前一点都没感觉到。1995年以前，给创新投资的美国银行家就提醒沈望傅，“Internet上来了，你要特别注意。”此时的沈望傅只觉得Internet听起来很有趣，但用起来“简直受不了。”“就像在爬，太慢了！”看别人用Internet，沈望傅不认同，“在做什么？在浪费时间。我可没这样的耐心。”
第二个让沈望傅对Internet不感兴趣的原因是搞不清楚 “谁为Internet付费”？“大家各自放一台服务器，你传给我，我传给你，传来传去，每个人都自己负担交通的负荷，没有人收钱。这就好比开一间店，大家走来走去，走来走去，大家都不收钱，做什么生意？”沈望傅直到1998年，新加坡开始有宽带接入以后，才开始经常上网。
1981年，沈望傅创业，是世界上第一块声卡——魔音卡的发明人。沈望傅将自己的公司起名创新，是因为他觉得“新加坡人不够创新”，所以，“我在提醒我们要创新。”“中国人很会做生意，不过整天就是跟风。1984年，我们做出世界上第一台会讲中文的电脑，跑到报社打广告，报社却说不可以，他们不相信我们能够创新到世界第一。”为了创新，沈望傅们也吃了很多苦头，每样东西都要创新，有时候为了创新而创新，推翻重做的次数就会很多。
一向自信“鬼主意”特别多的沈望傅，在Internet上，没能赶上第一波创新热潮。客观原因是，1996年，创新因为CD-ROM市场突然垮掉，80美元成本的CD-ROM市场只能卖18美元，造成了巨额亏损。刚刚因为业务多元化而处于挣扎之中的创新不敢再分心多想别的业务方向。1996年，创新重新树立了声卡在公司发展战略中的核心地位。
看着Yahoo!们的成功，沈望傅承认：“刚开始的几家 Internet公司的确有它的生命力，它们建立了一个新的品牌，有机会赚钱，这样才有风险资金愿意赌它。但是，后来的都是me too，没新的东西出来。”
“我这样讲，可能太绝对，不要讲得太绝对，Internet 可能会有一个新的波，但不会是一个重复，这波已经死了。新的一波上来，比如宽带，好像可以赚钱，这样才会有人愿意丢钱进来，愿意赌这边，新波才有可能做大。”“资本市场两三年换一个朝代，会赌新的东西，多媒体不也给人赌过。现在的网络股狂泻，一点都不奇怪。先前的狂热不会再有了，一样东西骗人只能骗一次。”
不就是概念吗
生完.com的气，生完离开公司人的气，现实还是要面对，直面Internet公司不断“挖墙脚”，沈望傅开始编织两个世界的理论挽留员工。“你跑去参加一个互联网公司，你知道互联网公司全部都是很危险的，不赚钱怎么活？随时会垮掉！”而“创新这只航空母舰不可以跑得很快，但也不容易被人打倒。你不想跑得太慢，想去冲锋，创新有很多小的战舰，你可以驾驶这些战舰去占领新的领域，有创新这只母舰保护，即使你被打散了，也可以回来休息，也可以换一个模式再试，总之，你不会死掉。”
配合两个世界的理论，沈望傅火速抛出了“Internet三要素”概念：
一、品牌。“为Internet生存而生存的纯Internet公司，他们不计成本，不管死活，拼命打广告树立品牌，创新本身就是一个很好的品牌，创新的品牌历来都是第一的，Internet上的几百万个关键字，creative排名第60。”
二、用户经验。“创新声卡带给用户的历来都是最好的用户经验，而网站好慢，到处都是广告，给人的印象好滥，又滥又臭。”
三、用户数量。1999年9月，沈望傅对《硅谷时报》记者说 ：“AOL拥有2000万用户，市值1100万美元 ；创新拥有4000万用户，市值只有9 亿美元。”在这篇报道中，沈望傅誓言要抓住网络第三阶段的潮流，带领创新走网络多媒体之路。“亚马逊拉一个用户，花26美元，有的公司甚至花100美元以上拿到一个用户，创新有现成的付费用户。”
面对沈望傅“Internet三要素”，Internet公司也有逻辑的理由反驳：此品牌非彼品牌，此用户经验非彼用户经验，此用户数量非彼用户数量。
概念让人虚无，事实总在进行。1998年，微软转向 Internet半年到一年时间，创新开始全面进军Internet，一年投资了40多家公司。《远东经济评论》2000年7月号报道说：“15个月之前，新加坡的创新科技公司开始向一些小型科技公司投资。这种做法没什么特别的，互联网热正处于全盛期，许多大公司都这么做。但作为世界领先的电脑音频设备公司，创新在动用这笔2亿美元的资金时，同日本的软库或香港的盈科数码动力有限公司等大企业有着明显的区别。比如说，创新没有一名全职的投资经理。所有的投资都须经公司总裁兼创始人沈望傅过目。”沈望傅一个人全权掌控所有投资，其投资作风必须是快刀斩乱麻的。他一般只问两个问题：一、这个项目和创新主流的产品以及策略有没有关系？这个问题可以在5分钟否定大多数项目。“如果创新的品牌、4000万用户，帮不了你推广你的网站，我肯定不投，因为我无法体现我的价值。”二、我怎么帮你成功？谈之前，沈望傅会先考虑一下这个项目和创新现有的哪个部门有关系，想好了，就拉那个部门的副总裁一起去看项目，“他喜欢，我才投资；他不喜欢，我不投资。他不喜欢，就不会帮他，我投资干吗？”“15个月，我投了2亿美元，现在已经升值到3亿美元。”
新浪，沈望傅是1999年投的，和王志东谈的，投的钱不多。沈望傅投新浪，理由是：“创新的中文平台汉神可以帮它；新浪是全球最大的华人网站，对创新推广产品，就有很大的策略关系。”新浪上市后，创新持有的股份没有抛。
创新在国内还投了网大，理由是：“创新需要在中国大学网络人才；推广数码娱乐产品，大学是一个很重要的市场；另外，我个人对教育很热心。” Nasdaq网络股狂跌后，沈望傅改变投资的形式，互联网公司的投资比重已从28%减少至24%，制造业的投资比重从22%减少至17%，个人数码娱乐系统的投资比重则从28%增加至34%。
创新.com
互联网做不出声卡出来，他们可以给我做渠道，帮我卖，他们要亏本帮我卖，我非常欢迎。——沈望傅
连续6个季度，创新每季度投1000多万新元做自己的网站www.creative.com，这个网站的主要功能是：售后服务，售前服务；主要特点是：免费，没有广告。“现在我们和其他公司的距离更大了，我们不再在卡方面进行竞争。如果你想生产声霸卡，你最好按创新科技的方法进行：提供支援、网站、免费内容、免费提升。”
在沈望傅看来，互联网能够让小公司超越大公司的动人之处主要在于，利用互联网，企业和用户可以建立一种崭新的关系。“在旧的经济模式下，卖一个产品给用户，商家的心态是‘再见了，我不想再见到你，最好你永远不要再回来烦我’；在新的经济模式下，不仅要卖产品给用户，还要和用户建立终身的合作关系。”
为了和用户建立终身的合作关系，创新承诺在网站上为用户进行无限制的免费升级。“连硬件都要终身免费升级，创新还怎么赚钱？创新这样做，目的是未来卖其他产品给用户，一个新的相关产品出来，在创新这里有很好体验的用户，会想到先来创新看看，有的话，他凭经验就会认为买创新的绝对不会错。”
其实也在浪中
2000年3月9日《联合早报》报道，《沈望傅财富一夜增1亿》：创新科技的股价昨天再接再厉，突破50元大关，这家多媒体产品制造商创办人沈望傅的帐面财富在一夜之间猛增了将近1亿新元，达13.33亿新元。
2000年4月18日《联合早报》报道，《沈望傅财富一夜减2亿》：创新科技的创办人沈望傅的账面财富，在昼夜之间锐减了将近2亿新元，并跌出 10亿新元身家的排行榜。根据最新的公司年报，沈望傅持有约2598万股创新科技的股票。经过昨天的股灾后，他的股权总值缩减至9.38亿新元左右。这比创新科技在3月底创下64 元高峰时少了44%；沈望傅当时的身价超过16亿新元。
2000年8月4日《联合早报》报道，《创新科技净利猛增57%》：创新科技一年前重订业务策略奏效。截至今年6月底财年业绩创新记录，全年营业额达13.436亿美元，增长3.6%；净利则增长57%，达到1.81亿美元。
创新的赢利创记录地好了起来，沈望傅望着周围“要死不死以及快要死了还到处在求人收购”的.com们，脸上露出了笑容。“最后还是要拼实力，.com们赚钱给我看看，不赚钱怎么比？你赚到钱，我给你敬礼，我向你学习。”“我自豪我赚了那么多钱，我替公司、替股东、替员工打下一片天地。”
沈望傅可以自豪赚到了丰厚的利润，但是，创新的股票却跟着网络股一起“跳水”。
在新加坡股市，创新从2000年3月份的65新加坡元，落到了现在的30新加坡元；在Nasdaq，创新也从最高峰的近40美元，落到了现在的18美元。另外，创新投资的Hifi.com推迟了在美国上市的计划， Catcha.com公司推迟了在新加坡上市的时间。2000年8月4日，沈望傅对《联合早报》记者说，创新投资的世界上第二大网络电话公司立通网络“目前仍有足够的资金经营下去。”
来源：《中国.com》
作者：刘韧、李戎
来源: 刘韧